古風正義:三公秉正義,上天賜福吉
作者: 嚴自律 整理
【正見網2013年02月01日】
今日,說一段故事,故事發生在梁、唐、晉、漢、周五代之際。單說南唐李氏有國,轄下江州地方,江州德化縣一個知縣,姓石,名璧,原是撫州臨川縣人氏,流寓建康,四旬之外,喪了夫人,又無兒子,止有八歲親女月香,和一個養娘隨任。那官人石璧,為官清正,單吃德化縣中一口水,不貪非義半分錢!又且聽訟明決,雪冤理滯,果然政簡刑清,民安盜息。
石璧退堂之暇,就抱月香坐於膝上,教她識字。又或叫養娘和她下棋、蹴踘,百般頑耍。他從旁教導,只為無娘之女,十分愛惜。一日,養娘和月香,在庭中踢那小小球兒為戲,養娘一腳踢起,去得勢重了些,那球擊地面起,連跳幾跳的溜溜滾去,滾入一個地穴里。那地穴約有二三尺深,原是埋缸貯水的所在。養娘手短,撈取不着,正待跳下穴中去拾取球兒,石壁道:“且住。”問女兒月香道:“你有甚計策,使球兒自走出來么?”小小年齡的月香,想了一想,便道:“有計了。”即教養娘去提過一桶水來,傾在穴內。那球便浮在水面。再傾一桶,穴中水滿,其球隨水而出。石壁本是要試女孩兒的聰明,見其取水出球,智意過人,十分歡喜。
那官人石璧,在任不上二年,誰知命里官星不現,飛禍相侵。忽一夜倉中遭失天火,急去救時,已燒損官糧千餘石(讀擔)。那時米貴,一石值一貫五百。亂離之際,軍糧最重。南唐法度,凡官府破耗軍糧至三百石者,即行處斬。只為石壁是個清官,又且火災很大,非是本官私弊,因此,上官想替他分解、保奏。但唐主怒猶未息,將石璧削職,要他賠償。估價共該一千五百餘兩,石璧把家私變賣,未盡其半。石壁被本府軟監,追逼不過,郁成一病,數日而死。遺下女兒月香和養娘二人,少不得着落牙婆官賣,取價償官。這等苦楚,分明是:屋漏更遭連夜雨,船遲又遇打頭風。
卻說,本縣有個百姓,名叫賈昌,昔年被人誣陷,坐假人命事,問成死罪在獄。幸虧清官石璧知縣到任,審出冤情,將他釋放了。
賈昌銜保家活命之恩,無從報效。一向在外為商,近日方回。正值石璧知縣身死,立即前往,撫屍慟哭,備辦衣衾棺木與他殯殮。合家掛孝,買地營葬。又聞得所欠官糧尚多,欲待替他賂補幾分,怕錢糧干係,不敢開端惹禍。見說小姐和養娘,都着落牙婆官賣,慌忙帶了銀子,到李牙婆家,問要多少身價?李牙婆取出硃批的官票來看:養娘十六歲,只判得三十兩;月香十歲,反倒判了五十兩。卻是為何?月香雖然年小,容貌秀美可愛,養娘不過粗使之婢,故此判價不等。賈昌並無吝嗇,十分仗義,當即取出銀包,兌足了八十兩紋銀,交付牙婆,又謝她五兩銀子,即時領取二人回家。李牙婆把兩個人的身價銀,交納官庫。地方呈明:石知縣家財人口,變賣都盡。上官只得在別項挪移賠補,不在話下。
卻說,月香自從父親死後,沒一刻不啼啼哭哭。今日又不認得賈昌是甚麼人,買她歸去,必然落於下賤,一路痛哭不已。券娘道:“小姐,你今番至人家去,不比在老爺身邊;只管唏哭,必遭打罵。”月香聽說,愈覺悲傷。誰知賈昌一片仁義之心,領到家中,與老婆相見,對老婆說:“此乃恩人石相公的小姐,另一個就是伏侍小姐的養娘。我當初若沒有恩人,此身死於縲紲。今日見她小姐,如見恩人之面。你可另收拾一間香房,教她們兩個住下,好茶好飯供待她們,不可怠慢。後來倘有親族來訪,那時送還,也盡我一點報效之心。不然之時,待她長成,應就本縣擇個門當戶對的人家,一夫一婦,嫁她出去,恩人墳墓也有個親人看覷。那個養娘,依舊得她伏侍小姐,等她兩個作伴,做些女工,不要叫她在外幹活。”月香生成伶俐,見賈昌如此分付老婆,慌忙上前萬福道:“奴家賣身在此,為奴為婢,理之當然。蒙恩人抬舉,此乃再生之恩。乞受奴一拜,收為義女。”說罷即忙下跪。賈昌哪裡肯要她拜,別轉了頭,忙教老婆扶起,道:“小人是老相公的子民,這螻蟻之命,都出老相公所賜。就是這位養娘,小人也不敢怠慢,何況小姐?小人怎敢妄自尊大!暫時屈在寒家,只當賓客相待。望小姐勿責怠慢,小人夫妻有幸。”月香再三稱謝。
賈昌又分付家中男女,都稱為石小姐。那小姐稱賈昌夫婦,但呼賈公、賈婆。
原來賈昌的老婆,素性甚不賢慧。只為看上月香生得清秀乖巧,自己無男無女,有心要收他做個螟蛉女兒。初時甚是歡喜,聽說“賓客相待”,先有三分不耐煩了。卻滅不得石知縣的恩,沒奈何,依着丈夫言語,勉強奉承。後來賈昌在外為商,每得好綢好絹,先盡上好的寄與石小姐做衣服穿。比及回家,先問石小姐安否?老婆心下漸漸不平。又過些時,她把馬腳露出來了。但是賈昌在家,朝饔夕餐,也還成個規矩,口中假意奉承幾句。但背了賈昌時,茶不茶,飯不飯,另是一樣光景了。對養娘,則常叫她出外邊雜差雜使,不容他一刻空閑。又每日間,限定石小姐,要做若干女工針指。倘手遲腳慢,便去捉雞罵狗,口裡很不幹凈。養娘受氣不過,稟知小姐,欲待等賈公回家,告訴他一番。月香斷然不肯,說道:“當初他用錢買我,原不指望他抬舉。今日賈婆雖有不到之處,卻與賈公無干。你若說他,把賈公這段美情都沒了。我與你命薄之人,只應忍耐為上。”
忽一日,賈公(賈昌)忽然從外地回家,正撞着養娘在外汲水,面龐比前甚是黑瘦了。賈公道:“養娘,我只教你伏侍小姐,誰要你汲水?且放着水桶,另叫人來擔罷。”養娘放了水桶,動了個感傷之念,不覺滴下幾點淚來。賈公要盤問時,她把手拭淚,忙忙的奔進去了。賈公心中甚疑。見了老婆,問道:“石小姐和養娘沒有甚事么?”老婆回言:“沒有。”初歸之際,事體多頭,也就擱過一邊。又過了幾日,賈公偶然到近處人家走動。回來不見老婆在房,自往廚下去尋她說話。正撞見養娘從廚下來,也沒有托盤,右手拿一大碗飯,左手一隻空碗,碗上頂一碟腌菜葉兒。賈公有心閃在隱處,看時,養娘走進石小姐房中去了。賈公不省得這飯是誰吃的,一點葷腥也沒有。那時不往廚下,竟悄悄的走在石小姐房前,向門縫裡張時,只見石小姐用這碟腌菜葉兒下飯。心中大怒,便與老婆鬧將起來。老婆道:“葷腥盡有,我又不是不捨得與她吃。那丫頭自不來擔,難道要老娘送進房去不成?”賈公道:“我原說過來,石家的養娘,只教她在房中,與小姐作伴。我家廚下走使的人又不少,誰要她出房擔飯?前日那養娘噙着兩眼淚在外邊汲水,我已疑心,是必家中把她難為了,只為匆忙,不曾細問得。原來你恁地無恩無義,連石小姐都怠慢。見放着許多葷菜,卻教她吃白飯,是甚道理?我在家尚然如此,我出外時,可知連飯也沒得與她們吃飽。我這番回來,見她們着實黑瘦了。”老婆道:“別人家丫頭,哪要你恁般疼她。養得白白壯壯,你可收用他做小老婆么?”賈公道:“放屁!說的是甚麼話?你這樣不通理的人,我不與你講嘴。自明日為始,我教當直的每日另買一分肉菜,供給她們兩人,不要在家火中算帳,省得奪了你的口食。”老婆自己覺得有些不是,口裡也含含糊糊的哼了幾句,便不言語了。從此賈公分付當直的,每日肉菜分做兩分。卻叫廚下丫頭們,各自安排送飯。這幾時好不齊整。正是:人情若比初相識,到底終無怨恨心。
賈昌因牽挂石小姐,有一年多不出外經營。老婆卻也做意修好,相忘於無言。月香在賈公家一住五年,看看長成。賈昌的心意是要密訪個好主兒,嫁她出去了,方才放心,自家好出門做生理。這也是賈昌的心事,背地裡自去勾當,曉得老婆不賢,又與她商量怎的?若是湊巧時,賠些妝奩嫁出去了,可不幹凈。何期姻緣不偶。內中也有緣故:但是出身低微的,賈公又怕辱莫了石知縣,不肯俯就;但是略有些名目的,哪個肯要百姓人家的養娘為婦?所以,好事難成。賈公見姻事不就,老婆又和順了,家中供給,又立了常規,捨不得擔擱生意,只教好生看待石小姐和養娘兩人。又請石小姐出來,再三撫慰,連養娘都用許多好言安放。又分付老婆道:“他的骨氣也比你重幾百分哩,你切莫待慢她。若是不依我言語,我回家時,就不與你認夫妻了!”又喚當直的和廚下丫頭,都分付遍了,方才出門。正是:臨別費盡叮嚀語,只為當初受德深。
卻說賈昌的老婆,一向被老公在家作興石小姐和養娘,心下好生不樂。沒奈何只得由他,受了一肚子的腌臢昏悶之氣。一等老公出門,三日之後,就開始作賤、折磨小姐和養娘起來,樁樁件件,不計其數,令人髮指。
忽一日,賈公書信回來,又寄許多東西與石小姐。書中囑付老婆:“好生看待,不久我便回來。”那婆娘心想:“我早就把她們二人,作賤夠了,丈夫回來,必然對生氣。我懼怕老公,難道耍重新奉承她們不成?那老亡八(罵賈昌)臨行之時,說道:“若不依他言語,就不與我做夫妻了。他一定是起了甚麼不良之心!那月香好副臉蛋,年已長成,賈昌倘或有意留她,也不見得。那時我爭風吃醋,便遲了。一不做,二不休,索性把她們兩個,賣去他方,老亡八回來,也只能一氣,拚得廝鬧一場罷了,難道又去贖她們回來不成?好計,好計!正是:眼孔淺時無大量,心田偏處有奸謀。
當下,那婆娘分付當直的:“與我喚那張牙婆到來,我有話說。”不一時,當直的人,將張牙婆引到。賈婆教月香和養娘都相見了,然後發付她們走開去;對張婆說道:“我家六年前,討下這兩個丫頭,如今大的忒大了,小的又嬌嬌的,做不得生活,都要賣她們出去,你與我快尋個主兒!”張婆道:“那年紀小的,正有個好主兒在此,只怕大娘不肯。”賈婆道:“有甚不肯?”張婆道:“就是本縣大尹老爺複姓鍾離,名義,壽春地區人氏,親生一位小姐,許配德安縣高大尹的長公子,在任上行聘的,不日就要來娶親了。本縣嫁裝都已備得十全,只是缺少一個隨嫁的養娘。昨日大尹老爺喚老媳婦分付過了,老媳婦正沒處尋。宅上這位小娘子月香,可去當隨嫁的養娘,正中其選。只是異鄉之人,怕您不捨得與他。”賈婆想道:“我正要尋個遠方的主顧,來得正好。況且知縣相公要了人去,丈夫回來,料也不敢吱聲。”便道:“做官府家的陪嫁,勝似在我家十倍,我有甚麼不捨得,只是不要虧了我的原價便好。”張婆也想多討些錢。賈婆想了想道:“錢不為大事,我定多給你一些,你且去說合吧。”
卻說大尹鍾離義,到任有一年零三個月了。前任馬公,是頂那石璧大尹的缺。馬公升任去后,鍾離義又是頂馬公的缺。鍾離義大尹與德安高原大尹,本是個同鄉。高大尹生下二子,長子名叫高登,年十八歲;次子名叫高升,年十六歲,這高登便是鍾離公的女婿。原來鍾離公未曾有子,止生此女,小字瑞枝,年方一十七歲,選定本年十月望日出嫁。此時九月下旬,吉期將近。鍾離公分付張婆,急切要尋個陪嫁女。張婆得了賈家這頭門路,就去回復鍾離大尹。大尹道:“若是人物好時,就是五十兩也不多。明日庫上來領價,晚上就要過門的。”張婆道:“領相公鈞旨。”當晚回家與外甥趙二商議,有這相應的親事,要與他完婚,趙二先歡喜了一夜。次早,趙二便去整理衣褶,準備做新郎。張婆在家中,先湊足了二十兩身價,隨即到縣取知縣相公鈞帖,到庫上兌了五十兩銀子。來到賈家,把這兩項銀子交付與賈婆,分疏得明明白白。賈婆都收下了。少頃,縣中差兩名皂隸,兩個轎夫,抬着一頂小轎,到賈家門首停下。賈家初時都不通知月香曉得,臨期竟打發她上轎。月香正不知教她哪裡去,和養娘兩個,叫天叫地,放聲大哭。賈婆不管三七二十一,和張婆兩個,把她推出了大門。張婆方才說明:“小娘子,不要啼哭了!你家主母將你賣與本縣知縣相公處,做小姐的陪嫁。此去好不富貴!官府衙門不是耍處,事到其間,哭也無益!”月香只得收淚,上轎而去。轎夫抬進後堂,月香見了鍾離公,還個萬福。張婆在旁道:“這就是老爺了,須下個大禮。”月香只得磕頭,立起身來,不覺淚珠滿面。張婆教他拭乾了淚眼,引入私衙,見了夫人和瑞枝小姐。問其小名,對以“月香”。夫人道;“好個‘月香’二字!不必更改,就叫她伏侍小姐。”鍾離公厚賞張婆,不在話下。
張婆出衙,已是酉牌時分。再到賈家,只見那養娘,正思想小姐,在廚下痛哭。賈婆對她說道:“我今把你嫁與張媽媽的外甥趙二,一夫一婦,比月香到勝幾分,莫要悲傷了!”張婆也勸慰了一番。趙二在混堂內,洗了個凈浴,打扮得帽兒光光,衣衫簇簇,自家提了一T燈籠,前來接親,張婆就教養娘,拜別了賈婆,那養娘原是個大腳,張婆扶着,步行到家,與外甥趙二成親。
再說月香小姐,自那日進了鍾離相公衙內,次日,夫人分付新來婢子,將中堂打掃。月香領命,攜帚而去。鍾離公梳洗已畢,打點早衙理事,步出中堂。只見新來婢子,獃獃的拿着一把掃帚,立於庭中,鍾離公暗暗稱怪,悄地上前看時,原來庭中有一個土穴,月香對了那穴,汪汪流淚。鍾離公不解其故,走入中堂,喚月香上來,問其緣故。月香愈加哀泣,口稱不敢。鍾離公再三詰問,月香方才收淚而言道:“賤妾幼時,父親曾於此地,教妾蹴球為戲,誤落球於此穴。父親問妾道:‘你可有計較,使球自出於穴,不須拾取?’賤妾答雲‘有計’,即遣養娘取水灌之,水滿球浮,自出穴外。父親謂妾聰明,不勝之喜。今雖年久,尚然記憶。睹物傷情,不覺哀泣。願相公俯賜矜憐,勿加罪責。”
鍾離公大驚道:“汝父姓甚名誰?你幼時如何得到此地?須細細說與我知。”月香道:“妾父姓石,名璧,六年前在此作縣尹。只為天火燒倉,朝廷將父革職,勒令賠償,父親病郁而死,有司將妾和養娘,官賣到本縣賈昌家。賈公向被冤系,感我父活命之恩,故將賤妾甚相看待,撫養至今。因賈公出外為商,其妻不能相容,將妾轉賣於此。只此實情,並無欺隱。”正是:今朝訴出衷腸事,鐵石人知也淚垂!
鍾離公聽罷,心想:“我與石壁同樣都是縣尹,他只為遭時不幸,遇了天災,親生女兒就淪於下賤。我若不聞不見,倒也罷了。天教她到我衙里,我若不扶持她,同官體面何存?石公在九泉之下,以我為何如人?當下請夫人上堂,就把月香的來歷,細細敘明。夫人道:“似這等說,她也是個縣令之女,豈可賤婢相看。目今女孩兒嫁期又逼,相公何以處之?”鍾離公道:“今後不要月香服役,可與女孩兒姊妹相稱。下官自有處置。”即時修書一封:差人送到親家高原大尹處。高大尹拆書觀看,原來是求寬嫁娶之期。只見書信上寫道:
“婚男嫁女,雖父母之心;舍已成人,乃高明之事。近因小女出閣,預置媵婢月香。見其顏色端麗,舉止安詳,心竊異之。細訪來歷,乃知即兩任前石璧縣令之女。石公廉吏,因倉火失官喪軀,女亦官賣,轉展售予寒家。同官之女,猶吾女也!此女年已及笄,不惟不可屈為媵婢,且不可使吾女、先此女而嫁。仆今急為此女擇婿,將以小女薄奩嫁之。令郎姻期,少待改卜,特此拜懇,伏惟請諒。鍾離義頓首。”
高大尹看了來信道:“原來如此。此長者之風!吾奈何使鍾離公獨擅其美?”即時回書信云:
“鸞風之配,雖有佳期;狐兔之悲,豈無同志?在親翁、既以同官之女為女;在不佞、寧不以親翁之心為心?三複示言,令人悲惻。此女廉吏血脈,無慚閥閱。願親家即賜為兒婦,以踐始期。令愛別選高門,庶幾兩便。昔蘧伯玉,恥獨為君子;仆今者,願分親翁之誼。高原頓首。”
使者將回書,呈與鍾離公看了。鍾離公道:“高親家願娶孤女,雖然是義舉。但吾女久已聘定,豈可更改?還是從容待我嫁了石家小姐,然後另備妝奩,以完吾女之事。”當下又寫書一封,差人再達高親家。高公開書讀道:
“娶無依之女,雖屬高情;更已定之婚,終乖正道。小女與令郎,久諧鳳卜,準擬鸞鳴。在令郎停妻而娶妻,已違古禮;使小女舍婿而求婿,難免人非。請君三思,必從前議。鍾離義惶恐再拜。”
高公讀畢,嘆道:“我一時思之不熟。今聞鍾離公之言,漸愧無地。我如今有個兩盡之道,使鍾離公得行其志,而吾亦同享其高義美名。萬世而下,以為美談。”即時復書云:
“以女易女,仆之慕誼雖殷;停妻娶妻,君之引禮甚正。仆之次男高升,年方十七,尚未締姻。令愛歸我長兒,石女屬我次子。佳兒佳婦,兩對良姻。一死一生,千秋高誼。妝奩不須求備,時日且喜和同。伏冀俯從,不須改卜。高原惶恐再拜。”
鍾離公得書,大喜道:“如此安排,確為雙美。高公義氣,真不愧古人!吾當拜其下風矣。”
當下,即與夫人說知,將妝奩剖為兩分,衣服首飾,稍稍增添。二女一般,並無厚薄。到十月望前兩日,高公安排兩乘花轎,笙簫鼓吹,迎接兩位新人。鍾離公先發了嫁妝去后,隨喚出瑞枝、月香兩個女兒,教夫人分付她們為婦之道。二女拜別而行。月香感念鍾離公夫婦恩德,十分難捨,號哭上轎。一路躦行,自不必說。到了縣中,恰好湊着吉日良時,兩對小夫妻,如花如錦,拜堂合巹。高公夫婦歡喜無限。正是:百年好事從今定,一對姻緣天上來。
再說鍾離公,嫁女三日之後,夜間忽得一夢:夢見一位官人,襆頭象簡,立於面前,說道:
“吾乃月香之父石壁是也。生前為此縣大尹,因倉糧失火,賠償無措,鬱郁而亡。上帝察我清廉,憫我無罪,敕封吾為本縣城隍之神。月香吾之愛女,蒙君高誼,拔之泥中,成其美眷,此乃陰德之事。吾已奏聞上帝。君命中本無子嗣,上帝因你行善,賜你一子。昌大其門。君當致身高位,安享遐齡。鄰縣高原公,與君同心,願娶孤女,上帝嘉悅,亦賜其二子高官厚祿,以酬其德。君當將此事,傳與世人,廣行方便,切不可凌弱暴寡,利已損人。天道昭昭,纖毫洞察!”說罷,再拜。鍾離公答拜起身,忽然踏了衣服前幅,跌了一下,猛然驚醒,乃是一夢。即時說與夫人知道,夫人亦嗟呀不已。待等天明,鍾離公打轎到城隍廟中,焚香作禮,捐出俸資百兩,命道士重新廟宇,將此事勒碑,紀述,廣諭眾人。又將此夢,備細寫書,報與高原公知道。高原公把書與兩個兒子看了,各各驚訝。
鍾離夫人,年過四十,忽然得孕生子,取名天賜。後來鍾離義歸宋,仕至龍圖閣大學士,壽享九旬。子天賜,為大宋狀元。另外,高登、高升,俱仕宋朝,官至卿宰。
再說賈昌在客中,不久回來,不見了月香小姐和那養娘。詢知其故,與婆娘大鬧幾場。後來知得鍾離相公將月香為女,一同小姐嫁與高門。賈昌無處用情,把銀二十兩,要贖養娘,把養娘送還石小姐。那趙二恩愛夫妻,不忍分拆,情願做一對投靠,張婆也禁他不住。賈昌領了趙二夫妻,直到德安縣,稟知大尹高原公,高公問了備細,進衙又問媳婦月香,所言相同。遂將趙二夫妻收留,以金帛厚酬賈昌,賈昌不受而歸。從此賈昌惱恨老婆無義,立誓不與她相處。賈公另招一婢,生下兩男,皆獲福吉。此亦賈昌行善之報也!賈昌公、高原公、鍾離公,人們皆欽敬的稱他們為三公。
後人有詩云:
人家嫁娶擇高門,
誰肯周全孤女性?
試看三公陰德報,
皇天不負好心人!
(據明代《兩縣令竟義婚孤女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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